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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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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7 章

專業演員有清晰的職業規劃,不會意氣用事,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。姐妹倆不對付是真,當演員也是認真的。

許暮蕓不顧劇情洩露的風險,把《深瞳》劇本交給謝嘉藝,相處十一年,她不是沒有底線的人:“你自己看劇本,明天還我,有興趣隨時找厲導,他很看重你。”

任潔人物角色立體豐滿,情感細膩,命運跌宕,幫助迪娜進入制衣廠,設計迪娜害她失去清白,還成為幫兇,被男友冷落不惜出軌報覆,被男友和前男友聯手欺辱,落得和迪娜同樣處境後,接濟幫助她,為曾經做過的錯事贖罪。

劇本留白,最後一幕她傾盡所有,只為迪娜所剩不多的日子能有點錢,過得舒坦些。舍棄離開理發店的機會,懲罰自己,用餘生來償還對她的罪過。

可悲可憐的任潔,觸動謝嘉藝的心。為迎合市場,經紀人為她挑選的劇本,皆以劇情沖突為主,人物情感變化不足,以紙片人形象居多,故而贏得市場失去口碑。

說她嫉妒許暮蕓,不如說是羨慕。生來的美人胚子,表演天賦深得母親遺傳,學習工作刻苦努力,還有股永不低頭的倔強。嫁給謝辰澤後,沒有放棄心中演藝生涯,繼續做一名演員。

翌日清晨,劇組在五臺山拍攝最後一場戲,也是全劇最重要的一場,上官青玦與葉雲舟決戰於五臺山之巔,葉雲舟棄劍被她一劍穿堂,大批錦衣衛趕到,上官青玦帶著葉雲舟縱身跳崖。

因為宗教的原因,上官青玦那句“道不道,佛不佛,天地萬物,何以為信!”,被古書蘭改為“寄意寒星荃不察,我以我血薦軒轅!”。

劇組準備就緒,陳家駿身後擺滿鮮花,只待殺青。厲峰和謝嘉藝被特許觀摩,其餘劇組人員和已殺青的演員翹首駐足,迎接激動人心的時刻。

火球將天際映紅,鮮花失色垂首,場邊觀摩的人黯然搖頭,相繼離開片場。一次次的NG徹底泯滅觀眾的熱情,拍攝人員也顯得無精打采,機械地重覆動作。

“哢,今天就到這裏,明天繼續。”陳家駿落下話筒,一語不發地獨自離開。

許暮蕓NG37場,把歐曉卉、尹泉和一幹劇組人員折騰地夠嗆。為此,謝嘉藝只好再陪她耗上一天。

晚上許暮蕓在房間裏冥想,該如何演好那一幕,明天必須完成,不能讓劇組陪著自己幹耗,盡快殺青,回老宅見老爺子。

房門被叩開,謝嘉藝意外來訪,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許暮蕓。

“坐。”許暮蕓為她泡一杯武夷山母樹大紅袍,目前世上僅存六棵樹,據說要10萬元一克,謝辰澤上次探班帶給她,平時舍不得喝。

“六嬸,不用這麽客氣,你這樣,我怪不好意思的。”兩人一杯茶喝掉100萬,謝嘉藝慌亂失措。

“姐,這裏沒外人,你願意的話,喊我聲妹妹就好。”許暮蕓真心希望與她化幹戈為玉帛,謝苗苗幾次央求,想要體驗一小口,以招待貴客為由,被她拒絕。

“沒想到你接的戲,這麽有深度。”

許暮蕓在拍攝現場不可謂不努力,三十多種細微的表情演繹,沒有一定功底,是不可能辦到,即便這樣還是NG,若是讓她去演,或許情況更糟。

仔細研讀《深瞳》劇本,人物情感交織,道德倫理沖突,角色命運多舛,深度還原時代背景下的社會現狀,超出一般文藝片範疇,是近年來罕見的好劇本。

“我對任潔這角色挺感興趣,也……也有些……顧慮。”謝嘉藝難得與她心平氣和談話,討論的話題羞於言齒,說話不利索。

“你是指激情戲?”謝嘉藝是千金大小姐,出演激情戲有損家族門風,許暮蕓猜到她的顧慮,“怕家裏人不同意,被人說閑話。”

謝嘉藝默默點頭。

當初許暮蕓也有這樣的顧慮,既吃了演員這碗飯,專業敬業是基本操守,內心糾結良久,艱難做出決定,現在輪到謝嘉藝了。

“這事沒人逼你,想接就接,不想接可以拒絕。”她理解謝嘉藝的心情,不論她做出什麽樣的選擇,都能接受。

“我能問一下,六叔知道嗎?他能答應你接激情戲?”謝嘉藝小心翼翼地問道,打聽謝家家主私事,非正派作風。

“哪這麽容易,那個醋壇子,生我一個多月悶氣,後來大概想通了,結婚時他說過讓我繼續當演員,不幹涉我的事。”許暮蕓不以為然,清風浮雲地說道。

僅憑這句話,謝嘉藝察覺他們夫妻間感情深厚。

“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演好。”想到白天許暮蕓在片場NG一天的情景,若換作是她,早已情緒崩潰。

“我們是演員,角色挑戰難度大就放棄?上學那會兒,試卷題目難,就空著不做?”許暮蕓的演技,是在一次次的失敗中積累,個中心酸,外人難以體會,“我NG一整天,不也好好的嘛,大不了明天再拍,拍到陳導滿意為止。”

“那我再考慮考慮。”謝嘉藝放下劇本,臨到門口,轉身說道,“謝謝你的茶。”

“不客氣,姐。”

謝嘉藝直到離開,終是沒喊她一聲“妹妹”。

第二天的拍攝更加不順利,許暮蕓接連NG31場。專業演員一場戲兩天裏NG68次,顛覆所有人的認知。

許暮蕓化身表情包,幾乎把所學的知識用盡,依舊get不到上官青玦的“信”,由崩塌到尋找新的“信”當中的轉承。

“這場戲不好拍,做好再NG100次的準備。”厲峰翻看《血青衣》劇本大綱,與陳家駿同行交流,“這不是演技的問題,讓林心蕊來演,也是一樣。”

昨日拍攝不順,今日大夥提前有心理準備,收工休息。大不了明天繼續,反正是最後關頭,不差這一兩天。

陳家駿和古書蘭非常清楚,要演好這一幕,難點在於許暮蕓如何把握“信”。

在之前的拍攝中,他們能夠感受到上官青玦的“信”,在與葉雲舟的互動中,逐步動搖和轉移的過程,但最後崩塌和轉移,許暮蕓始終get不到那個點。

許暮蕓因耽誤劇組進度,心中懊惱,情緒低落,不少劇組成員上前開解。

在“信”的理解方面,古書蘭是劇組的權威,與許暮蕓進行一場深刻的談話,幫助她理解上官青玦“信”的轉變。

“抱歉古老師,給大家添麻煩,我真的盡力了。”許暮蕓在封閉的會議室裏委屈地喃喃道,“我能理解‘信’動搖的狀態,說實話,我的‘信’也在動搖,可我無法感受到崩塌和找到新的‘信’之間的轉換過程,那一瞬間,我嘗試各種表情和狀態,總是抓不準,您能給我些建議嗎?”

“我沒有經歷過這些,古今也沒有經歷過,僅憑藝術想象力描繪。”古書蘭嘆氣說道,“爺爺的‘信’是用筆刻畫出一個個深刻的人物,完成每一部優秀作品,不斷突破自我。當母親和奶奶出車禍,看得出來,他的‘信’在一點點地動搖,最後在完成《血青衣》後,徹底崩塌。他時常精神恍惚,兩年後便走了。”

“一個人‘信’的崩塌,會導致郁郁而終?”恐懼的陰影籠罩在心頭,她自認為做好最壞的打算,承受“信”崩塌帶來的痛苦和絕望,從未想過會影響生死,“所以說,古今老師沒有找到新的‘信’?”

“的確是這樣,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,書中的描述,未必準確。”

古今大師的《血青衣》五十年來飽受非議,不論是古今本人,還是古書蘭,從未站出來澄清,為何設定上官青玦這樣的奇怪人設,也未透露過“信”是其核心思想。

原因在於古今未能實現從“信”的崩塌,至尋到新的“信”這一轉換,她不確定書中的刻畫是否正確,也不確定古今是否願意讓人知道自己“信”的崩塌,逝者已矣,她決定永遠埋藏這一秘密。

如今許暮蕓拍攝遇到瓶頸,為助她順利完成《血青衣》,只能據實已告。

“那我要怎麽演?”許暮蕓陷入迷茫,作者給她挖了一個深坑,書本上的知識無從參考,“既然沒有人知道‘信’轉換過程那一瞬間的內心變化,陳導想必也不知道,他是如何判斷?”

“對有‘信’的人來說,是共情。對沒有‘信’的人來說,是一種感覺。”古書蘭解釋道,“陳導的‘信’是通過武俠劇,弘揚俠義精神,拋開現實生活煩惱的灑脫,現代社會現實而功利,他心中有‘信’,能感覺到他的‘信’也在動搖,你的表演能引起他的共情,就算過了。《血青衣》這部劇若能引起社會的廣泛討論,或許他也能實現‘信’的轉換。”

古書蘭為此,尋訪宗教人士,希望從他們身上找到答案,無奈他們口中的大道深奧晦澀,無法感同身受。

許暮蕓能理解古書蘭的說辭,卻沒法把握“信”轉換的心境。沒人能告訴她答案,陷入迷惘。

突然,莊雪迎慌慌張張跑進會議室,弓腰扶門把手,大口喘氣道:“小蕓,你老公好像出事了,快走!拍攝的事不用擔心,我來應付。”

“哐當”一聲,許暮蕓手中的保溫杯和手機落地,淚水從眼角淌下,雙腿生了根似的,邁不開步子,直挺挺地佇立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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